在广东居住了二十多年,差不多走遍了这个南方省份的每座城市,却从未踏足名闻遐迩的岭南四大名园,说来真是惭愧。此番闲走顺德,下榻的新世界酒店与顺德清晖园隔路相望,喜相逢,欣然游。
看介绍,清晖园不大,核心部分才五亩余地;历史不短,初为明末状元黄士俊府第,他以一句“倚松酹酒,金杯影里动龙鳞”大悦龙颜,金榜题名,在家乡兴土木光宗耀祖,后黄家衰落,到了清乾隆年间被进士龙应时购得,其长子龙廷槐接手后取名清晖园。今日所见,应是龙家数代经营后留下的格局。
入园,青砖黛瓦,亭阁回廊,转瞬间时空变换。
我的游历中,园林较少,除了皇家园林承德避暑山庄外,停留时间较长的园林只有江苏同里的退思园和云南建水的朱家花园,退思园以水见长,朱家花园以结构工整的庭院为人称道。走进清晖园后,我感觉到的是“散”。看似不经意的曲水流觞,曲径回廊,连接着古朴的碧溪草堂、典雅的惜阴书屋、玲珑的六角亭;移步间一会儿有凤来峰玉立栏外,一会儿有小桥静卧水面;归寄庐、澄漪亭、小蓬瀛、读云轩一个个饱蘸笔墨的诗意名字养目怡情;一百多岁的龙眼、紫藤、银杏、水松就在敞开的窗外和精巧的门洞边提醒你流逝的岁月。散散的意境里,有江南的精致,更有岭南的随意,以小见大的园林精髓,不经意地体现在每一座楼台亭阁,相互凝望,互为映衬,飘散着自由散漫的气息。
有一样宝贝,嵌在这幅画里。在沐英涧入门上方,有八块蚀刻金片玻璃,那是目前仅存于世的清代旧羊城八景套色雕刻玻璃。套色玻璃中以金片为极品,蓝片和红片次之,因而此物堪称国宝。清晖园当年的主人对玻璃非常痴迷,园内楼阁的门窗都用彩绘玻璃装饰,且都是清代的套色雕刻玻璃,赤橙黄绿,总在四周。不过沐英涧是九十年代扩建时新修的,所以我猜这八块玻璃应不是此处原物。幸运的是它们没有毁于战火,得以和别的彩绘玻璃一起,还清晖园的原本的缤纷色彩。
一阵喧闹传来,原来是一群年轻人爬上了凤来峰。好在此峰也非旧物,是扩建时用花岗岩堆成的。花岗岩坚固,耐攀爬,如果换成了江南园林常见的又瘦又漏又透的太湖石,会经不住如此折腾。
清晖园和别的园林一样,原来都是私家花园,主人都是令人羡慕嫉妒恨的达官贵人和巨贾富商,在这样的地方过着“寻梅来冷径,清憩石边松”日子,眼前“水光山色皆画本”,四周“花香鸟语总诗情”,又何止是三生有幸。那种恬静、闲适、从容、舒坦的心境,普通人恐怕在梦里都难以体会。可当私家领地变成了公众花园,喧嚣打破了恬静,拥挤赶走了闲适,匆忙接替了从容,烦躁取代了舒坦,园林的灵魂也随着走远了。
园林是前人留下的财富,可仅仅是财富,魂还在前人那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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